BBS展评|灵魂猎人:再生“他者”的亲密想象
“一头水牛在清晨挣脱出束缚,在丛林和森林中独自游荡,不久后,它被困在枯草中,被主人带走,在森林深处,有一只红眼睛的猴子,默默地观察着一切。” 在潮湿闷热、黑暗的边境丛林,人、动物和神灵共同居住在同一个世界,往返轮回,灵和肉互相映射完成互换,这是阿彼察邦电影中的无垠世界;而在丹麦人类学家拉内·韦尔斯莱夫(Rane Willerslev)民族志读本——“灵魂猎人”(Soul Hunters)中,尤卡吉尔人所遵循的世界结构是将模仿作为一种行为机制连接彼此,人与非人通过相互不断的模仿而获取共存,“人”仅仅作为中间质而存在,自我与“他者”同时存在,亲密暗含反噬,一场生命上演另一场生命。如同拉康提出的镜像阶段, 现实和虚构从开始就已混淆,“我”的存在即基于“他者”的存在,在身体和意识、幻想与现实中,世界从开始便被赋予了双重的态度和认知。
剩余空间的“灵魂猎人”同名群展中,意旨或许并不在理解现实其本质,而是透过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摒弃从而阐释现实在人类建构的世界中其多面向的可能与内在连接。在袁中天的短片《亲近更近》和《1815》中,艺术家通过重塑的音乐、现场、图像与档案,将难以忘记的记忆分解拼贴重组成新的叙事,模糊的形象和远方的歌声在历史中既独立又作用的提供一种亲密的想象。
"剩余空间:灵魂猎人” 展览现场,2022 ©剩余空间
而在展厅中间,麻剑锋的绘画作品《XYZ》以其浓烈的色彩视觉分割了展览空间,仿佛原始洞穴壁画的符号图腾在布面上从上至下循环显现,这些天真野性的存在似乎成为了情感寄托的转换形象,它兼具内在与物质的双重认同。如果说麻剑锋开辟了一条通往灵光的路径,那么邱瑞祥则建构出一个神秘的、通向自我的舞台,在寂静混沌的画面中,观众无法区分被分解后的形象,辨认和寻找在此刻全然失效,观众必须要摒弃一切已知的秩序,在画家不断向内的工作中,“我”与“他者”相遇在记忆与瞬间的无数集合中。与之相面的曼纽尔·马蒂厄的作品中,是直觉的流动色彩,在稳定与不稳定之间的图形与符号、轻快或暧昧的动作中,以无限和循环揭示现实的痕迹。
邱瑞祥,《无题》, 布面丙烯,27x35cm,2010 ©剩余空间
在陈轴的两部短片录像《活生》《在梦》中,观众跟随艺术家陷入对于死亡的困境中,墓园的年轻人被采访谈论记忆,百年前的魂魄坐在树下谈论日常;鬼魂拍下婴儿,婴儿梦见一片森林,闯入者正在荒郊野林中给一具白骨拍照;影片中灵与肉混淆着生死,虚实交错,却共享着属性与内在认同,或许在梦境般的通感中,那些被记忆所遗忘的被亲吻的感知留下了。而朱昶全的作品指向了一种逻辑的连接,在艺术家的录像作品《我伪装起来了,就在你面前》和雕塑“钉子与猴子”转换的视角中,艺术家创造了一个秘密花园,围绕着猴子我们重新组建认知,皮肤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是猴子还是意识的伪装?是我还是它?在这样的场域中万物都是入口,我们可以是任何的形象也可以什么都不是,观众跟着艺术家参与进这场虚拟化的游戏中,在不断转换视角的参考中成为互文。
"剩余空间:灵魂猎人” 展览现场,2022 ©剩余空间
置身于展厅最后的私密空间内,王拓《东北四部曲》中的第三个篇章——《通古斯》带着观众误入了一片桃花源,故事相遇在两重不同的时空,游历一场隔着时空的对话。民间的招魂仪式、重复出现的书生、讲故事的士兵... 我们总能看见片中的一团明晃轻盈的魂跨越着时间和空间,或许在王拓的影片中,萨满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宗教信仰的化身,而是每一个想要穿透历史进入桃花源的人,将自己当作媒介带入梦境与记忆,在天空与土地间寻找答案。
王拓《通古斯》,单频 4K 影像(彩色,有声) ,66 分钟,2021 ©剩余空间
无论是尤卡吉尔人眼中的世界,抑或是展厅中的“镜厅”世界,“我”和“他者”的边界从未消失,只是在多重的视角中切换往返,模仿却又刻意保持差异。在日益紧密的我你之间,在迫切寻找出口的当下,我们正处在共存又不共存的叠加状态,或许当我们审视重组镜中的内部秩序,在接纳与容忍的挑战中,在混沌与相似的怀疑中,我们得以触碰一丝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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